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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十一)

Posted: October 25,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24/2010 星期日

雨大概是从半夜就开始下了,典型的西雅图雨天。

雨天抑制了人出门的欲望,于是我们六个难得地同时留在apartment里。

10点左右,也就是我们通常早餐的时间,我们聚到了一块儿。艾理和鲍波把壁炉的火点了起来,苏珊和Yuki在厨房准备早餐,我和汤米在看Dicovery的一个关于三文鱼的生命过程的纪录片,三文鱼从出生到洄游后生产下一代真是一个漫长和艰苦的过程,我和汤米同时为厨房里飘来的煎三文鱼的味道而内疚。

吃完了早餐,我们围坐在壁炉附近聊天。“我们在等下一个project,所以现在闲着,你们三个今天怎么也那么有空?” 我代表汤米和Yuki问苏珊,鲍波,和艾理。

鲍波和艾理还没张嘴,苏珊先说话了:“那我就向大家宣布一下吧,我明天就要给我manager发two week notice了。”

“你换组了?” Yuki问。

“不是换组。” 苏珊回答。

“那就是跳槽了?Google还是Amazon?” 汤米抢问到。

“也不是跳槽,下一步我还没有具体计划,我就是想先歇一阵子,这样我可以想一些事情。” 苏珊回答。

苏珊在MS做了也快六年了,我觉得在我们码工的身体里的那个生物钟和日出日落无关,而是跟Product lifecycle有关,在几个product cycle以后,生物钟就会发出讯号,该做点别的事了,就像三文鱼到时候就得洄游产仔一样。

“嗯,我也觉得今天在MS所做的工作,和其它行业的没什么不同,日复一日地做着基本相同的东西,枯燥而乏味。我们做这份工作而不是另一份工作的原因和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对这个工作如此投入?我为什么不是投入到到另一个工作中去?我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汤米说出这番话让我吃了一惊,我以为他是那种只会把多余的精力投入到在Pro Club里锻炼肌肉,而不会去想什么生命意义的那种人。

“汤米,工作从来就不代表生活的全部,它,可能不过是挣取生活必需品的一种手段?” 我不太肯定地回答汤米的问题。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工作本身的意义就是生活的意义的一大部分。当我进入这行时,我觉得我是要去做一件改变世界的事,今天我意识到,这行根本不在乎改不改变世界,或者怎么改变世界,它只在乎能不能挣钱,如果今天写软件不能挣钱的话,会有人继续做吗?” 苏珊把话接了过去。

“你们这一代的程序员和我们那一代的程序员的最大差别就在:我们是喜欢编程,It’s fun and it’s cool!它对于我们来讲就是娱乐,就是生活。为了享受这种娱乐和生活我们愿意往它上面投入精力,时间,还有钱,不过我们意外的发现,我们的这项娱乐有时候还为我们带来了钱;而你们这一代的程序员,其实我都不觉得该叫程序员,你们是在找一份能挣钱的工作,只是在能挣钱的工作中,你们恰好挑到了编程。” 艾理入行已经近二十年了,对他的“我们这一代”和“你们这一代”的划分方法我们早就习惯了。我想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他起码有好几百万的身家,还不包括股票,但是他仍然单身,和我们合租,每天孜孜不倦地写代码。

不过艾理嘴里的“我们这一代”和“你们这一代”不完全是用年龄划分的,像我叔叔这样的码工,应该是属于我们这一代的,而麦可那样的,应该是艾理他们那一代的。

在麦可眼里,user experience就是bullshit,因为他写代码是为自己在写,他是通过代码来解释他的世界和构造他的世界。麦可认为所有伟大的软件都是程序员为自己写的,然后被别人发现它有利可图,才被利于去从市场上挣钱。如果写软件是为了别人写,尤其是为了大众写,程序员就失去了他的独立人格和独立思维,只能生产垃圾。即使那些完美地满足了大众需求的软件也是垃圾,因为大部分大众所需要的东西都是使得这个世界更快地变成一个垃圾场。

我曾对麦可说:“很多人会觉得你太arrogant的。” 麦可回答:“那又怎么样?现在的问题不是arrogant的程序员太多,而是大部分程序员got nothing to be arrogant。” 我的脸当时就红了,我就是那种got nothing to be arrogant的码工。

我在想,如果今天麦可在,不知道他会给出一番怎样的见解。

“我每天写12个小时以上的代码,还不算程序员吗?” 鲍波问。

“如果你的职业就是写代码,那么你算不算个程序员不是由你每天写多长时间,或者写了多少行代码所决定的。判断一个人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不是看他的职业,而是看他的业余爱好。如果你平均每个星期写三篇以上的有关编程的技术博客,那勉强算是个程序员吧。” 艾理回答。艾理自己几乎每天都会更新他的MSDN Blog。

这个时候,Yuki说话了:“我们人类所生存的世界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我们需要重新构建一个线性的世界,computing和coding是现在可知的构建这个线性世界的最有力的手段。可悲的地方就在于代码的巨大力量被资本早早地盯上了,从而沦为资本的工具,人们早就忘记了代码的本来使命。”

“中产阶级的存在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他们是被选择来重构线性世界的人群,科学家和程序员应该从中产阶级里产生。在衣食无忧的前提下,他们才能专注于他们的使命。富人们不适合承担这项使命,因为与其说他们控制资本,不如说他们被资本所控。穷人也不适合做科学家和程序员,因为他们只会专注于怎么变得更富有,富人和穷人评价一个研究或者写一段代码的好坏都只在它于能不能转化成金钱。”

“汤米,左拉,我,还有苏珊,鲍波,艾理,我们六个是被选中的,我们衣食无忧,我们的父母健康,我们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过多索取,也不受这个世界的过多引诱。是做毫无创意的工作去挣取金钱,然后去工作之外去寻找生活的意义,还是做有意义的工作并让工作使得生活有意义起来,我们自己可以选择,不是吗?”

Yuki终于停了下来,胸口有些起伏。大家听完Yuki的话都沉默了,只听见雨继续在屋顶敲打着。

晚上的时候,Yuki去苏珊那儿了,汤米靠在我的门边跟我说:“左拉,我要是有个Yuki这样的女朋友,我就不会再和外面那些女孩们瞎晃荡了。”

听了这句话,我心里涌上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反正对我来讲它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没有人能具体告诉我这种感觉应该被叫做什么。

大概看出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汤米赶紧说:“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和你抢女朋友。不过说真的,她在组里那么些日子,我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有意思?你是怎么发现的?”

“嗯,她确实与众不同。。。” 我把内心里的那种奇怪感觉尽量掩饰住。“她很聪明,而且不仅仅是在写代码上。她思考的时候,表达的时候,像是一个布道者,而且不是那种照本宣科的布道者。怎么说呢,她让她身边的人感觉到:She believes in something。” 我回答汤米的话。

是的,Yuki believes in something,这是很多人,包括我,所缺乏的。。。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十)

Posted: October 24,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23/2010 星期六

一大早,搬运公司来搬麦可上个星期走时没能带走的箱子。麦可走时已经把这些箱子打好包,在屋子里堆了一个小金字塔。好像所有的码工都对金字塔形状有格外的好感,因为它表示出一种最稳定的状态?

自麦可去了Cupertino后,还没有他的消息。组里有谣言传Ray Ozzie把他派去领导一个代号为Wow!的项目,不过谣言里没有关于这个项目的任何细节。

搬运公司的卡车走后,我给婶婶打了个电话。叔叔回去了快一个星期了,不知道他这些天怎么样了。

“房基的土都松了,房顶也到要换的时候了,还有门和窗户也到了年龄了。。。” 婶婶在电话里说起了他们的房子。

“在这里和房子有关的东西都贵,虽然早就知道免不了这笔开销,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站在那里被一个大吸尘器把钱一下从我身上抽干了。左拉,你知道,我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就那么点工资。” 说到这里,婶婶停住了,在美国我们都养成谈到钱就有几分尴尬的习惯。

“婶婶,我给你们寄$5000去吧。” 我说。

“不要不要,我们还有些积蓄。我就是随便跟你说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婶婶说。

“叔叔这些天怎么样了?” 我想起我打电话的目的。

“他呀,这几天倒是不去车库里呆了,每天一早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说是去找工作了。唉,还是别说这个了,你吃早饭了吗?” 婶婶不想多谈叔叔,换了一个话题。

“哦,没呢。” 我醒来后就在帮搬运公司搬麦可的东西。

“你这个孩子,早饭可不能随便省掉啊!其实早餐可以很方便的。。。” 婶婶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婶婶身边大概找不到几个愿意倾听的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只要安安静静听着就好了。其实,我们每个人身边都找不到几个愿意倾听的人。

下午的时候,Yuki打电话过来让我和汤米去帮她搬东西,把她的东西搬到我们住的地方来。是的,星期五晚上我问她愿不愿意搬到麦可留下的空房间来,她的回答是“Yes”。

本来以为起码要过几天她才会行动,没想到Yuki是个如此高效率的人,回到家后就和roommate说下个月后她就不再续租了,不过她会多付一个月房租,这样她的roommate有时间找到下一个合租伙伴。

Yuki的东西不多,一futon,两箱衣物,两台计算机,几件小家具。花了不到两个小时,Yuki就算正在我们这里入住了,汤米说没想到install Yuki的过程比install Win 7的过程还简单,还快。还有个别驱动程序—-Yuki在原住处的一些杂物,Yuki自己找方便的时间安装。

晚上汤米在客厅里看电视,Yuki在麦可的房间,哦不,现在应该是她自己的房间,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而我坐在电脑前打开自己的blog。这两个星期,一切变化得似乎比我以往二十年所经历的变化还要大,我想搞清楚这些变化。

我和Yuki算是恋爱上了吗?对于恋爱我毫无经验。对于我们码工来讲,恋爱的形式肯定不是那种以“让我们交往吧”的表白开始的,它应该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两个人就像两团蒸汽,在某个地方相遇,然后在你还未觉察的时候,两团蒸汽混合成一团雾,这个时候就很难再分离成原本的两团蒸汽了。

Yuki和我就像这样的两团蒸汽,我们在一起工作,聊同样的话题,话题都主要是关于编程和计算,然后又以几乎一样的节奏生活,可能就在上个星期的某个时候,我们混成了一团雾。

我喜欢Yuki什么呢?我的理由也许不浪漫,但是很真实。Yuki很聪明,我和她可以聊很多coding和computing的话题而不会互相厌烦,然而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觉得她像我的朋友,一个可以和我的大脑沟壑相通的朋友,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哦对了,我最喜欢看Yuki为不能把一个问题解释清楚的沮丧样子。她心里知道必定有一种更清楚的解释方法,但是她就是找不到,她急得在那儿挠头的样子,非常地可爱。

这大概就是我期望中的恋爱吧?我期望中的生活是什么呢?

。。。。。。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九)

Posted: October 23,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22/2010 星期五

过去几天全力投入到RTM的赶工上去了,原定10/21的RTM永不例外地延期了,不过还好,只延期了一天,今天凌晨2:30,最后一个bug被fix了。更准确地讲,应该是最后一个我们决定要fix的bug被fix了,其它被resolve为by design,external,或者在backlog里注明是known issue。

剩下的时间就是build,deploy,并在production的环境下测试,忙到下午2:30,这个product的这个version算是正式close了。

突然不用忙了,感觉的不是轻松,反而是有些空虚和无所事事。Yuki,汤米和我去cafeteria喝咖啡。Yuki和我在纸巾上计算如果把Starbucks现有咖啡种类两两结合创新一种品种的话,可以增加几种口味的咖啡,我们排除了几种明显不适合结合在一起的口味。

汤米说在新闻里看到,Starbucks最近申请了一个专利,他们研究出一种让水分子重组的方式,在这种组成方式下,水可以在2华氏220度时仍旧保持液态。专利的申请人曾经是名程序员。

最近我开始培养自己从end user的角度看问题,于是我问:“Starbucks要用那么高温度的水煮它们的咖啡么?谁会喝那么烫的咖啡?” Yuki开始计算一杯华氏220度的咖啡自然情况下要冷却到华氏100度,需要多长时间,得出的结果是大约50分钟。

等50分钟?50分钟后身体里的那种想喝咖啡的欲望早就过去了吧?

下班前,去了趟Bellevue图书馆,准备借几本有关Highway设计和建造的书,我那本在garage sale上买的似乎有点太老了。令我意外的是,这方面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新书,我在架上翻了半天才翻到一本:Handbook of Highway Engineering by Rober F. Baker,published in 1975年,比我那本还要老了三年。

老总胜过无,我还是将这本书check out了,在下个product cycle开始前,我就指着靠这本书来打发略微清闲的日子了。

回到家,汤米还没回来,他去pro club强身健体了。我去旁边窜门,鲍波似乎还没有从Ray Ozzie的离职带来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在自己屋里的白板上狂写C++ syntax的代码。苏珊和艾理不知道在哪里。我回到自己的apartment,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那本才借来的Handbook of Highway Engineering。

我边翻边想,有的书里的内容永远不会过时,一本书可以读一辈子,甚至传给子孙继续读,拿我手里的这本关于Highway Engineering的书来讲,30多年了,书里的一切还都适用。而关于computer的书,则是以分钟计地在更新。想象一下一本1975年的computer书本里会写什么?大概是能看到这样的句子:“今天大部分个人电脑都配有一种叫做硬盘的设备,它可以让你存储多达三本辞典的数据,”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苏珊进来了,后面跟这Yuki。Yuki说周末了她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我们这边大家在做什么。

苏珊看见我手里的书,接过去翻看,Yuki坐到她身边一起看。苏珊看见那些空无一车的Highway和Highway ramp,不住地感叹并不断地表达如果自己能开着车在上面驰骋就爽了。Yuki则发现Highway engineers和码工们一样,有自己部落的语言,充满了字母缩略语。

记忆字母缩略语对我来讲是件相当困难的事,到今天我都不能说出RAM是哪三个单词的缩略,我把整个字母缩略当做一个新词来记忆和理解,永远搞不清每个字母后面是什么。

“你们听这一段。” 苏珊捧着书开始念:在不适合的地方安装交通灯会导致以下结果:一,大量的拥堵;二,不服从交通灯指示;三,选择非最短路径以避免交通灯;四,增大车祸发生的概率。。。” 念到这里苏珊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过了半晌来了句:“这个家伙结婚了吗?”

这个时候汤米和艾理都回来了,大家约了去Bellevue去吃晚饭,然后去酒吧喝酒。我不记得我最后喝了多少,但我记得我最后问Yuki:麦可的房间空着,你要不要搬来?。。。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八)

Posted: October 19,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18/2010 星期一

叔叔在Redmond呆了三天,第一天他在麦可的床上睡了整整一天,他大概一个星期没有睡觉了。剩下两天他就在我办公室里的客椅上坐着看我debug,他好像很喜欢呆在办公室里的感觉。

星期天晚上送他去Sea-Tac,他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终于在快要道别时他对我说:你帮我留意一下Career Site上有没有适合我的职位。

“为什么不试试别的公司?” 我问。

“我在MS干了十多年,我还能去哪儿呢?” 叔叔的声音里有些茫然失措。

中午的时候,Steve Ballmer发信给全体MS员工,告诉说Ray Ozzie要离开MS了。对此反应最强烈的是鲍波。在麦可上个星期和Ray Ozzie午餐后,鲍波决定重拾自己的好习惯,他计划要每天去Building 34的cafeteria午餐,每天都要走一不同的路,他相信没多久Ray Ozzie也会发现他的高效和聪明,他刚把这个计划实现了两天,Ray Ozzie就要离开MS了,而且Steve还说不准备找人填补Cheif Software Achitecture的空缺。鲍波为自己的聪明将永远被埋没而唉声叹气。

我想的是:麦可突然被调到Cupertino和Ray Ozzie的将离开又没有什么潜在的关系?麦可会不是Ray Ozzie安排的一颗棋子?

今天是汤米的5th year annivesary,和MS的5th year anniversary,他拿到了他的第一个水晶座。除了在走廊里放了一个盛了5磅M&M的大碗外,他说他要请我们六个去Bellevue吃晚饭,Yuki填上了麦可的空缺。

为了向更多的人宣布汤米的anniversary,我帮汤米把他的”Ship It”用绳子绑在他的车后,汤米工作了5年,已经有6个小牌子贴在他的“Ship It”上了。

汤米的“Ship It”被他叮呤当啷地从Redmond拖到Bellevue,汤米的车停稳后,我把他的“Ship It”拿起来看,居然只有一点轻微的擦痕。

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坚固了,它不是为了某个时代,而是为了永远而造的。我想象自己是个来自一千五百万年以后的人类或者某种其它物种,那个时候,“Everytime a product ships, it takes us one step close to the vision: Empower people through great software-anytime, any place and on any device.” 这句话还能被理解吗?

有的时候人死了,但是他的思想传承下去了,有的时候物质永不磨损,但是意义却陨灭了,这真是一个混乱的世界。

吃饭的餐馆墙上挂了几幅超现实主意抽象画。苏珊说那些不能算是真正的超现实主义,因为真正的超现实主义是人门用可视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下意识,而墙上这些画不过是些随机组合的图形和颜色。苏珊又花了十分钟解释下意识和随机的区别。

结果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computer是否有下意识上来,现在的computer是不是相当于人类的婴儿状态,它们有大脑,除了照我们指令的做以外,它们还会下意识地思考,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因为它们不会太多的表达,和baby只会用哭叫来表达不满一样,computer只会用死机来表达她们的不满。

Yuki话不多,可能她还没有太习惯我们这一伙儿吧?我突然想:要不要邀她加入我们的合租,麦可的房间空着也是白空着。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转到我们晚饭结束,但是我什么也没说。我可不想在事情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把它弄糟。

回到家,我在我的desktop上create了一个名叫SUBCONSCIOUS.txt的文件,我要从今天开始记录我脑子里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词。也许通过这个记录,我可以找到生成人类智能的线索。我在SUBCONSCIOUS.txt里记下的第一个词是:Yuki。。。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七)

Posted: October 16,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14/2010 星期四

麦可一大早就带着我的行李箱赶飞机去了,我和汤米也早早地被他的动静给弄醒了。既然醒了,就早点去office吧,于是我们8点就到了公司。

刚走进办公室时就接到婶婶打来的电话,她从来没有这么早给我打过电话。

“今天一早你叔叔又一个去车库摆弄火车模型去了。我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这么下去了,我得好好和他谈谈。” 果然是叔叔的事。

“哦,谈得怎么样?” 我问。

“不怎么样,我想找个话头,但是他只是专注在他的火车模型上。于是我只好做出也对他的火车模型很感星期的样子来。左拉,你知道吗?它已经比你上次看到的时候大了两倍了,有铁路,有桥,有山,山脚下有教堂,有超市,山腰上是一排排房子,山顶上还有。。。” 婶婶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还有什么?” 我问。

“还有。。。山顶上还有一个。。。” 婶婶还是没说出来。

“怎么了婶婶?没什么事情吧?” 我有点担心地问。

“左拉,山顶上有一个小白房子。我问你叔叔为什么有个孤独的小房子建在山顶上。他告诉我说,那是左罗住的地方。。。” 婶婶说完这句话,我们都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开口了:“我明天飞一趟Palo Alto吧?”

“你能来吗?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应该不会的,明天是周末。” 其实,下个星期就RTM deadline,我们早就没周末了,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能来太好了!以前你叔叔总说,如果他不在MS做,他可以自雇做一个consultant,但是好像现在满世界都是consultants。你知道你叔叔这个人,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很勇于竞争的人。。。” 婶婶又和我聊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在跟一个在Bellevue的travel agent订了明天下午的票后,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昨天晚上stress test的两个failures上来,可是脑子似乎一片空白。离deadline已经如此之近,还有两个failures!

今天整个building 7好像就我一个人在。麦可飞Cupertino了,当然不会在,但是汤米跑哪去了?还有Yuki,也没见踪影。今天连email也格外的少,快到中午了才收到八封,而且全是看完title就可以删掉的email。

“半个小时内,如果有一个人过来跟我说句话,我一定给他100美元。” 我在心里打了个赌。

结果没有人出现。

“半个小时内,如果有一个人过来跟我说话,我要给他200美元!” 我在心里又打了个赌。结果还是没人出现。

“半个小时内,如果有人过来和我说话,他就得给我1000美元!否则我就杀了他!”

结果在第25分钟的时候,肖恩出现在走廊里。

“你怎么没去开会?” 肖恩问。

“开会?啥会?”

“Marketing的会。”

“啊!?我Calendar上没有啊!” 我一边故作惊讶地说,一边知道,我一定是在接到meeting invitaion时,就随时删除了。我一见到”marketing”这样的字眼,就压抑不住去点delete键的欲望。

肖恩也没说什么,问了几句failure的处理情况,然后匆匆走了。等他消失在走廊里,我才想起我忘了管他要1000美元了。

下午的时候,汤米,yuki,还有肯特一起回来了。他们在Buidling 18开完会,又一起吃了午饭。我第一为错过marketing meeting而有些懊恼,同时我又觉得我为此而懊恼又些不正常。

下午3点多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没吃午饭,于是去cafeteria买点吃的。building 8的cafeteria这个时候已经关了,我只好去building 16的cafeteria。走出building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在下雨。我缩了缩脖子,走进了雨中。

我们楼前的那片停车场停满了车,在从车中间穿过时,我突然担心我会不会被这一片车的气场影响也变成一辆汽车。最近开始越来越多地为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担心。在看MSFT的quote时担心,虽然它对我的穷富几乎毫无影响;担心自己对学习东西和创造东西失去热情和感觉;担心公司里曾经到处都是的那种骄傲和快乐被一点点腐蚀掉;担心科技发展,经济增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担心deadline成为努力工作的唯一动力。

6:30回到家,没有人在。汤米早不在办公室了,我还以为他已经回来了。去隔壁apartment看了看,也空无一人。今天真可以算上是The Day without People了。

8点多的时候,人们陆续回来了。鲍波心情好像也不很好,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自己屋里了。艾理边进门边和朋友在电话里说:我可不想再写code了。。。苏珊在门口抱了一大堆袋子喊人帮忙,我帮她把袋子里的冷冻食品和罐头都搬进了屋。然后,汤米也回来了,身后带着几个朋友。

汤米身后的几个朋友里居然站着Yuki,汤米告诉我们,今天是他的生日。

对于我们码工来讲,记得住自己生日的除了自己的妈妈,也就剩下自己了。Yuki是汤米邀请来参加Birthday party的。

还没来得及和Yuki说话,婶婶又来电话了。“你叔叔飞去西雅图了!我图书馆下班刚到家,看见他在桌上留的条。”

“啊?!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他去。”

“飞机应该已经到西雅图一会儿了。”

叔叔有我住的地方的地址,但是他从来没有来过。夜里门牌号看不清楚,于是我走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秋天的夜里,屋外有一点冷。

过了一会儿,Yuki也走了出来,在我旁边坐下,一言不发地递给我一瓶啤酒,355ml的啤酒瓶在她的小手里显得格外地大。

“我叔叔从加州飞过来,大概一会儿就到,我在这儿等他。” 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Yuki还是没说话,只听到夜晚的风声和头顶树叶哗啦声,起码几十张树叶应声飘落。

“今天你去那个marketing meeting了?会开得怎么样?” 我换了个话题。

“还是那样,没啥有用的东西。” Yuki回答。

“嗯,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忘了今天这个会了,可惜了。。。” 我说。

“可惜了?” Yuki有点疑惑。

“嗯。。。是的。”

“听着不太合逻辑啊。”

“嗯。。。是有点不合逻辑。” 我挠了挠头,脸在黑暗里略微红了一下。

终于有一辆福特在我们楼前停下来,车里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叔叔。看来他自己租车开过来的。叔叔把车停稳后,并没有走下车,而是靠在车椅上,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醉熏熏的,希望他不是酒后开车。

“嗨,叔叔!” 我向叔叔打招呼。他不会还没看见我吧?

“嗨,左拉。” 叔叔回应我的招呼。看来他不是没看见我,但是他还是坐在车内没动。

“哦,这是Yuki,我的同事。” 我向叔叔介绍。

“你好,Yuki。”

“嗨,你好。”

见叔叔没动,我和Yuki走向前。我把车门拉开的时候,叔叔说话了,但是并没有对着我,而是对着方向盘说:“左拉。。。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左罗来。。。”

我扶着叔叔的胳膊把他搀下车,Yuki走到另一边搀住他另一边的胳膊。进屋的时候,汤米的Birthday Party已经开始了,大家看见我们扶进一个50多岁的老头来,小小地骚动了一下。我向大家简单地介绍了下我叔叔,就和Yuki把他扶进了麦可的房间,让他躺在麦可床上。

“你去和汤米他们玩吧。” 我对Yuki说。

“没事儿,我怕人多。” Yuki回答。

“那些你本以为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东西,怎么一夜之间就完了呢?” 叔叔突然说话了,但好像不是对我或者Yuki说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人老了,做得再好也就是图一个活着。”

“别这么讲,事情没那么糟。” 我试图安慰叔叔。

“这是你们的世界了。” 叔叔边说边盯着天花板。隔墙party的音乐咚咚咚地传过来。“你们的世界了。” 叔叔又喃喃地说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叔叔就在麦可的床上睡着了。我和Yuki悄悄向后退出房间,在合上屋子的门前,我把屋内的灯关了,屋子里只剩下麦可的两台computer的绿色的LED在诡秘地闪烁。。。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六)

Posted: October 14,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13/2010 星期三

Ray Ozzie邀请麦可共进午餐的消息以光速传遍了Building 7,甚至不在Building 7的鲍波也知道了,是汤米告诉他的。

鲍波给我打电话确认汤米没有骗他。我确认了他听到的消息是真以后,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嫉妒的痛苦,“怎么就选了麦可呢?”

“嗯,肯定是昨天Ray Ozzie在窗子后面看到麦可选的最短路径了,他认为麦可是个天才,今天估计是叫他去,要交给他一个重要的product吧?哥们儿,你不应该放弃你的习惯的,否则今天被Ray Ozzie叫去和他吃午饭的人就是你了。” 我故意这么对鲍波说。

“啊!奶奶的,还真是的。我不知道Bill退休后,还会有人站在窗后看。” 鲍波的声音充满了懊恼,显然,他认为我给他分析的原因很在理。

本来这样重要的午餐,Ray Ozzie应该提前几天就让秘书安排,今天却让麦可临时应招而去,是挺蹊跷的,我当然不会相信真实的原因是我给鲍波说的那样,我的直觉告诉我,上个星期五VP给麦可发邮件和今天Ray Ozzie请麦可共进午餐之间有某种联系。

麦可11点走的,快1点了还没回来。时间至少放慢了5倍,难耐的好奇心使得我们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大家都不在自己办公室里呆着了,或者是在走廊里聊天,或者是在kitchen里喝咖啡或者是各种各样的Soda。

Kitchen操作台下回收的那个桶已经堆满了soda的铝罐,我一直不明白MS为什么会有这个free soda的政策。据说有研究表明,对于回收废品的热忱可以有效降低实行不道德行为的欲望,这是真的吗?

在我思考这些铝罐的时候,汤米也打起了这些铝罐的主意,他捡出了10个铝罐,在走廊的一头码成一个三角形,然后从办公室里取了一个网球开始玩起了保龄球,好几个人跟着加入了他的游戏。

终于,麦可回来了。他一言不发把我们当做空气一样从我们中间穿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大家一看这架势,猜想大概Ray Ozzie和麦可聊的是confidential的内容吧,也就只好散了,各自回各自的办公室,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为了等麦可回来,我自己还没吃午饭呢。

我不是唯一没有吃午饭的,因为Yuki过来说她要去Uwajimaya买点吃的,她问我要不要让她帮我带点什么。

“嗯,你帮我带两包方便面吧。” 我一时也想不出点别的。

“哪种方便面?” Yuki问。

“就是那种装在一个像UFO一样的碗里的那种。” 我回答。

“哪种味道的?” Yuki又问。从Yuki写代码的习惯就能知道,她在需求不清的时候,是不会动手design和implement代码的。

“算了,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

“左拉,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Yuki边开车边说。

“什么问题?”

“你看啊,你可以根据做法和味道来区别方便面,那么你认为区别一个人和另一人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这个问题初听上去似乎答案很明显,但是真的一细想,却发现是如此之难。方便面是人故意把它们做得不一样,但是枝头的乌鸦,你分得清哪只是哪只吗,树上的毛毛虫,你又分得清哪条是哪条吗?人,其实和其它的动物一样,所谓的identity,并没有我们自以为的那么明显。

“也许是。。。是他们的性格吧。” 我有些犹豫地说出这个答案,但立刻发现这个答案不准确。“我是说,他们的气和神。”

我想起上个月在通讯录上看到高中同学现在的照片,每个人的身高,外貌,衣着和十多年前都大不一样了,但是我能感觉到,在他们的衣服下面,在皮肤里面,有种本质的东西从幼儿园起就没有变过,那种本质的东西大概就是所谓的spirit或者soul。

从那天起,我决定我要相信人是有spirit的,虽然我的逻辑推理的习惯告诉我:相信这样的事情很愚蠢。

半天过去了,今天基本上还没做什么正经事,不过这也正常,我的productive时间一般都是从下午才开始的。下午的时候,我的老板肖恩到各个办公室窜门询问status。

肖恩是个好人,如果我接到一条命令,必须把MS的所有manager全部干掉,那么我会把肖恩排到最后。前不久的annual review,肖恩给我的review还不错,不过我对他的评价不是出于个人恩怨,肖恩手下直接管了40多人,和我想法相似的不少。

其实我们码工喜爱或者尊敬一个人的原则很简单,就是看你写多少代码,对我们来讲,manager有两种,一种是写代码的manager,一种是不写代码的manager,肖恩属于前一种。现在MS不写代码的manager越来越多,MS越来越像IBM了。。。

肖恩问我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我说我唯一的问题就是:8天后RTM根本没戏。肖恩说他也觉得没戏,所有这个问题他没法帮我。说完他摇摇头走了,去看有没有别人需要他搭把手。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我蹭到麦可的办公室门前,靠在门上问他:那个那个,怎么样,今天的lunch?

“哦,明天一早让我飞Cupertino,让我去负责一个cloud computing的项目。” 麦可简略地回答。

“算是出差,还是。。。?”

“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麦可含糊地说,看得出他不想细说这个事,至少现在还不想。

“Ray怎么样?是像Bill说的那样,他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程序员吗?” 我换了一个话题。

“嗯,他非常聪明,反应敏捷。当我对着插着吸管的饮料犹豫时,他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我前两天刚发誓只吃二维的食物。饮料从吸管中吸入,成了一维的,所有这有违我的原则。结果Ray告诉我,一维的东西在二维的世界中存在时完全合理的,就像直线可以在平面中存在一样。这么明显的一个道理,我居然没想到!” 麦可说起Ray来,还是蛮有兴致的。

“哦对了,左拉你回头把你的旅行箱借我一下吧。”

“行,没问题。你回头自己去我屋里拿就是了。”

“我得赶紧准备我明天要带的东西了,左拉,咱们回头聊吧。” 从麦可的眼神里我知道他说的意思是:现在我要回到那个由我掌控的没有威胁的代码世界中去了,请不要打扰我。

码工对码工的这种要求从来都是给予最大的尊重的,我从麦可的办公室退了出来。我在想:麦可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

快凌晨一点了,麦可早回去收拾行李了,汤米,yuki和我决定今天就干到这。回家之前我们一起去Safeway买些grocery。边选东西我们边讨论计算机的未来。

Yuki说:“你一旦invent了什么东西,你就没法de-invent它,computer就是一个没法被de-invent的东西。即使人类灭亡,computer还会按既定的代码运行并发展,也许十年后,也许一千年后,早晚会产生一种拥有自己的智能的元素。”

“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元素所拥有的智能是不是今天我们人类的智能?想靠复制人的智能的方式来创造人工智能搞了几十年,一直没有成功。我想我们应该找到那个最初的algorithm,这个algorithm引发了后面的一切。或者,可以用几段代码让它们互相混合后生成新的代码,以此来仿真几千年的物种交配进化的工程,以求最终产生能自我控制并变化的智能。但是我没把握的是,这种智能和人的智能一样吗?”

我说:“Yuki,问题是我们是人类,所以我们的局限是我们只能了解人类的思想。我们没法了解一只鸟,一只猴子的想法,我们判断它们是否有智能全是看它们能不能做我们人类能想到和能做到的事。所以我们创造的智能元素,只能是人类智能的复制品。”

汤米说:“我如果跟我那对虔诚的父母说这个智能元素的概念的话,会把他们吓死的,在他们的脑袋里,一切只能由上帝来创造。机器自己控制自己对他们来讲比让魔鬼控制世界还可怕。”

回到家后,躺在床上,我们讨论的话还在我脑子里绕来绕去,不知道绕了多久,我睡着了。。。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五)

Posted: October 13,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12/2010 星期二

还是只睡了4个小时,从窗口看出去,天灰蒙蒙的,不知道阴晴。有一架飞机正飞过从窗子里看出去的那片天空,看方向,是往SeaTac去的。

躺在床上思考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起床?每个人都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起床,然后度过一天?

一阵疼痛让我意识突然清醒了,这个疼痛发生在嘴里,我长了个口疮。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口疮在夜里不期而来?曾经读过一个54页的医学报告,报告分析了口疮生成的病理原因,但是在第54页的结论是:口疮的真正病理原因医学界还没有一个共识。

不管口疮的病理原因到底是什么,口疮带来的疼痛让我起了床。

一个上午都耗在会议室里了,又是Marketing那边的奥莉召集的会,还要求dev和test也要参加,她是不是觉得我们在9天后就要RTM的时候没有什么别的更有意思的事情可做?

我认识的每一个码工都对这种Marketing会议不胜其烦,Marketing会议往往对码工造成严重的人格扭曲,比如说我,在这样的会议里我几乎无话可说,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对所有人的发言保持微笑。

两个小时以后,我怀疑我嘴角的肌肉遭到了永久性损伤。又是口疮又是肌肉损伤,对于我的嘴来讲,今天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日子。

婶婶昨天说今天会再打电话给我,但是到了中午12点,我还没接到她的电话,于是我把电话打了过去,结果是叔叔接的。叔叔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背景声里却传来Oprah兴奋高昂的声音,当然,应该是从电视里传来的,叔叔不像是那种能和Oprah搞到一起去的人。

但是叔叔这样的人看Oprah的节目也是够反常的了,一个码工,尤其是个50来岁的码工,什么情况才会对Oprah的节目产生兴趣?我更加担心叔叔的状况了。

“你。。。在看Oprah?” 我试探地问。

“哦,不是,我只是来客厅拿一下报纸,刚好你来电话了。” 叔叔回答。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同时也觉得叔叔确实有点跟不上这个时代了,现在哪个码工还读报纸?

婶婶大概是在厨房拿起了电话的分机,婶婶拿起电话后,叔叔挂下了电话。婶婶告诉我,叔叔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觉,今天一早,穿戴整齐,甚至挎起了他的laptop的皮包,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开始看电视。问他有什么计划他什么也不说。最后大概是被问烦了,去车库摆弄当年12岁的左罗玩的火车模型。

这个时候,Outlook里的appointment alert跳了出来,今天是我们六个码工的monthly lunch day。除了睡觉时间外,我们六个好像从来没有同时呆在家里过。我们也不可能有时间像《Friends》里一样每天聚在Central Perk,为了加强交流,我们每个月有个lunch together的聚会。今天我们约的是去building 34的cafeteria。

在Bill Gates还没有退休时,鲍波每次走到34楼前的那片停车场时就开始神情肃穆地寻找穿越停车场的最短路径。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他相信Bill Gates每天都躲在办公室的窗户后观察那些在园区里穿梭的MS员工。Bill Gates会给那些他认为时刻在最求高效和精致算法的人连升三级的promotion。

但是Bill Gates退休后,鲍波就把这个习惯抛在脑后了,今天麦可把这个“最短路径”的习惯复习了一下,好久没有最求最短距离了,使得今天这段路显得格外地短。也许麦可找到的路确实是真的最短?

吃饭的时候听见邻桌有两个人在讨论最近上映的电影《Social Network》,我们一桌共同觉得《Inception》会更对我们的胃口。我一直就想去看《Inception》,但一直没有去,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快一年没有看过电影了。

下午Yuki抱着一个纸盒来我办公室,纸盒里装了一堆印着Microsoft字样的咖啡杯。她说今天她去Company Store,正好看见这杯子在On Sale,于是她买了一堆回来,组里每人都有一个。

“我都不敢再喝咖啡了,再喝下去估计要得癌了。呃,不过,我还是拿一个吧。。。” 我有点语无伦次。

Yuki举着盒子让我选了一个咖啡杯,我选完后她没有转身离去,我办公室里出现片刻静默。

“那个是你吗?看着真年轻” 还是Yuki先打破静默。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原来她看到的是我Samsung SyncMaster 245BW上左罗的照片,那是左罗大学三年级那年在MS做internship时在building 33后面那片日本枫下照的。

我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给Yuki讲关于左罗的事。我很高兴我可以和一个我婶婶以外的人谈谈左罗。

也许是因为口疮,也许是因为拉伤的嘴角肌肉,也许是因为叔叔,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今天下班走得格外的早一些。

6点的时候,是MS附近的路最拥堵的时候,我的车在40街上向西慢慢挪动。有时候云和阳光会呈现出一种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形状,在这样的云和和阳光下的城市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你从来没有去过的陌生地方。

今天的夕阳,暮云,和Redmond就是这样。其实交通可能根本没有那么繁忙,大家不过都是静静地坐在车里,默默地看西边的太阳和云一起由金黄变成橘红又变成深红。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四)

Posted: October 11,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11/2010 星期一

下了一夜的雨,早上居然出太阳了。但是不是所有晴天都能带来好消息的,叔叔被解雇了,或者更准确地用MS的说法是:被manage out了。

婶婶是上午11点的时候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当婶婶今天早上问叔叔为什么不用去上班,叔叔终于告诉她,他从今天开始没有工作了。

婶婶匆匆把电话挂了,因为叔叔已经在阳台上发了一个小时呆,望着Silicon Valley出神,她有点担心他。婶婶说明天再给我电话。

挂了电话后的我脑袋有些嗡嗡作响。本来,2008年底以后,我不应该对这种消息太吃惊的,尤其是前段时间叔叔提到他们的group正在re-org,我就应该知道manage out一直就在不远的地方以现在进行时在发生着,只是,事情发生在和我有关系的人身上时,我还是不可避免的吃惊了。

昨晚的stress tests结果出来了,结果显示有5个priority 1的failure。5个failure!而我们离RTM只剩下10天,我脑子里嗡嗡的响声默契地向上调了两个音量。我觉得我得找一个人说说话。

我用手机给苏珊打了个电话,苏珊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也经历过亲人被manage out的人,而且是她的至亲 —- 她的爸爸,所以我想我会和她有更多的话可聊。因为要聊的话题过于敏感,显然不适合使用email和office communicator,于是我在电话里约苏珊去一起吃顿午饭。

12:10,我出现在building 16的cafeteria里,我买了一份Mongolian chicken和炒饭,我之所以买它不是因为我喜欢它的味道,而是因为那里从来不用排队。2分钟后,苏珊端了一盘色拉站在我面前。

当我告诉苏珊我叔叔被manage out的消息时,她没有我想象中应该有的那种吃惊。其实我应该预料到这一点,我们已经习惯了不再对发生在与自己无关的人身上的事表示吃惊了。结果是,整个午饭期间,我们更多地在讨论今天发布的windows phone 7的前景怎么样。

对我来讲,smart lphone的主要功能就是能随时随地查看email。MS的每一个人都是某种控,我是一个email控。我每天平均大概要收到50来封email。能够不断地收到email对我来讲,感觉就像在高速上安全地随着车流在行驶,如果有半天时间我没有收到任何email,我会和被堵住高速上动弹不得一样不自在。

如果更仔细地看,我只是一个收email控,因为收到的email有60%我是直接就删掉了,剩下的40%我会读10%,其余的30%我一般决定等有时间的时候再读,但往往就是永远也不会读。

上次苏珊看见我的Outlook的Inbox里有上千封未读邮件时,惊讶地说:“you must be very busy!” 苏珊有一个引以为豪的习惯,那就是她每天结束之前,Inbox里的邮件数目是零,所有她认为需要保留的邮件已经被挪到她自定的近百个Folders中了,所有不需要保留的邮件她绝对不让它们在Inbox里过夜。

午饭后苏珊回她的楼去了,我想起昨天对自己说要给Yuki买些snack的事来。于是开车顺着156th街到Uwajimaya,我为她买了盒寿司,买了盒红豆馅儿的糯米团。在付款前看见收款机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做纸艺的彩色纸张,大概是觉得那种淡雅的颜色很好看吧,我拿了一本放进购物框里。

当我在Yuki的办公室的门边把寿司,糯米团,还有彩纸递给Yuki时,可以看得出她很高兴。嗯,也不能说“看得出她很高兴”,只能说“看得出没有让她感到不舒适”。

“谢谢你给我买了寿司还有其他这些,我正在吃Skittles,你要不要也来点?” 她边说边左手把一颗Skittle扔进嘴里,右手抓了把Skittles等我回答。

我没有回答,但是在她的办公室里坐下来,并伸手接过她右手里的那把Skittles。在把一颗Skittle或者几颗Skittle放进嘴里前,我说:“你知道吗?我叔叔被manage out了。”

Yuki看上去有些吃惊,但是她没说话,像是期待我继续说点什么。我想了想,接着把我知道的我叔叔的情况,还有他们group的情况说给Yuki听,Yuki安静地听着。说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这个时候我注意到Yuki的桌脚有一10寸高的花瓶,花瓶里有5-6枝紫色的花。

“我也有个叔叔,他在北海道开了家生产鱼罐头的小厂。” Yuki没有对我叔叔的事发表评论,开始给我说她的叔叔。

“我小时候就经常去他的厂子里玩,就是从在罐头生产线边玩开始,我对linear logic process产生了浓厚兴趣,我还有一个自动化的学位呢。。。” Yuki一边说一边把一只精致的淡蓝色的纸鹤递给我。

天啦!都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开始叠的,她的智商一定有180!

智商在MS是件很有意思的东西,MS吸引人来MS工作的一条就是:You will work with the smartest people in the world。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肯定在这里很难找到智商为两位数的人。

话题最后还是绕回到我叔叔身上,当然,我们是在更宏观的方面讨论的,我们说的是当前经济萎缩的现实对50来岁的那些人的严重影响。我对Yuki说,鲍波关于这一点有他明确的哲学,他认为当你不再能为社会创造价值时,这是你自己的问题,而不是社会的问题。每个人为自己是否能够与时俱进负责。

我想不出什么来反驳这套理论,但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毕竟今天的50岁和100年前的50岁还是有很大不同的,100年,50岁算是高龄了,今天的50岁,应该还是能对社会做很多事的吧?

Yuki说,那些为50岁的人们过分担忧其实是杞人忧天。我们只是恰好处在信息时代,而老年人在接收新科技方面显得步子要慢一些。但是随着技术的发展,掌握新的技术的壁垒会很快消失,到时候,老年人掌握新的科技会和年轻人掌握得一样快。

我不知道Yuk说i这番话是不是为了安慰我,但确实是让我减少了些许对叔叔的担心。

这个时候麦可过来问Yuki一段code的重构问题,我意识到我们聊了够长时间了,我该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再次谢谢你给我买的东西。”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Yuki说。我回头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确信她对此是高兴的,对此我也很高兴。

6:30的时候,我决定先回去洗个澡并吃点东西,晚点或者回办公室或者work from home。我到麦可办公室去问他要不要一起走,看见这个家伙居然在自己的work machine上打游戏。

“呵呵,什么游戏啊?” 我问他。

“2012。” 麦可简捷地回答。

“2012?没听说过这游戏啊。” 我其实不太玩游戏,所以有我不知道的游戏并不奇怪。

“哦,我自己写的。” 麦可一边说一边在游戏里设置一些复杂的数字。

听说是麦可自己写的,我来兴趣了,让他告诉我这游戏怎么玩,如果好玩我也要copy一份。“我好帮你查bug。” 我以充足的理由对他说。

“2012年,上帝决定让时间将走向尽头,人类世界将随之灭亡。但是在太平洋深处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个天才程序员发现一种迷惑上帝的办法,他的办法是把他居住的小岛转化成一段段代码,这些代码可以被编译成一种超光速的物质。于是小岛就能赶在时间的前面,使得时间对于小岛来讲永远也到不了尽头,小岛也就永生了。” 麦可的游戏介绍很玄妙。

“那你在游戏中主要做什么?” 我问。

“我要扮演那个天才的程序员,在游戏要求的时间里将小岛上的每样东西写成代码,不光是物理的东西,还包括人的行为和感情。” 麦可解释道。

也只有麦可这样的家伙会写出这种在游戏里编程序的游戏,我想我还是先回去洗澡吃东西吧。

在吃东西的时候,我捧着一本《Engineering of Highway》在读。这是本关于怎么建造那些跑汽车的高速公路,而不是传输数据的高速公路的书。这阵子,我特别注意我在work以外,还要有life,哪怕明天就是RTM的deadline。

我很小的时候的理想曾经是成为一个建筑师,这个理想一直没有完全消失过,所以我捧起了《Engineering of Highway》这本书。它是我两年前在一个garage sale上用两个quater买的,It was published in 1978。

这个时候艾理过来窜门,当他看见我手里的书名,他说:“美国现在太穷了,穷到不会再建什么新的建筑和桥梁道路,今天的建筑就是代码。”  艾理预计十年内,“architect”这个词将与设计房子无关。

等他发表完这番见解后,我也吃完了晚饭。

“你吃完了?过来帮我个忙?” 艾理说。

“帮啥忙?” 我问。

“我买了个蹦床,需要个人帮我安装一下。” 艾理说。

“蹦床?你买了个蹦床?都要进入雨季了,你买蹦床干嘛?” 我问艾理。

“下午我去Costco买牙膏和香波,看见Costco居然有蹦床卖,所以我就买回来了。” 艾理解释道。

我想了下,没明白其中的逻辑,我想称两百万的人思维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没想到一个蹦床装了近两个小时。回到家里我想我应该没有能量再跑趟办公室了,还是work from home吧。

把laptop打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在桌面的右下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图标,是一颗很可爱的绿树,图标下是三个单词:Tree of Knowledge。我隐约感到一些危险,但是右手控制不住地把鼠标挪到那图标上双击了两下。

当年亚当和夏娃因为好奇吃了Tree of Knowledge上的果子,于是犯了原罪。我双击了Tree of Knowledge的图标,于是屏幕闪了两下后变得一片漆黑,我的laptop杯具了。

到底好奇心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原动力呢?还是好奇心就是人类犯下的原罪?麦可,你的“2012”能告诉我答案么?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三)

Posted: October 10,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10/2010 星期日

雨在屋顶敲了一夜,我也不知道自己睡得好不好,因为似乎一夜都没睡着在听雨敲屋顶,但又没有完全醒过来。

出门前上网读了一会新闻,今天才知道刘晓波获得了2010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又读了一些关于他该不该获奖的争论,让我当即死了1,048,576个脑细胞,这些脑细胞本来是可以用来找到建立世界和平的秘方的。

不知道脑细胞和计算机的内存是不是可以算一类东西?麦可大概知道这一点。麦可总有用最不科技的方式来解释最科技的问题的方法。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突然觉得今天没有加班的mood,于是决定要追求一下work & life balance。Work是什么我知道,但是life是什么呢?

天还在下着小雨,我想不出答案,于是给马迪打了个电话。马迪是我大学的同学,我毕业后进了MS,他去了Google。除了做码工的朋友和同学,这个世界上我好像不认识其他什么人了。我给马迪打电话想看看我们俩能不能找到点和life有关的事情做做。

电话通了,马迪在加班。

我说:“那就算了吧。“

马迪说:”别算了呀,你先过来吧,过来后我们再商量做什么。“

于是我把车掉了个头向Kirkland开去,15分钟后我看到了马迪和他的另外两个朋友,他们很年轻,看上去比我还要小好几岁。Google的人都很年轻,像15年前的MS一样。走在Google园区里就像回到了公元1024年,那个时候,35岁以上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老得动不了身,出不了门了。

马迪把他的朋友介绍给我,他们也是Google的码工。码工不像是个职业,而是更像是一种物种,同一种物种才能互相结识和交流。

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对于我们来讲最接近life的事情就是吃饭了,于是决定到Kirkland downtown找一家resturant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们展开了一个大讨论:如果一只狗能够设计软件的话,它会给自己设计什么样的软件?我说它一定会设计一个piss simulator,这样它就不用担心想标记自己的地盘时却尿不出来了。马迪是做search的,他自然地想到了狗一定需要一个BoneFinder的软件。安东尼说狗需要一个GPS,这个GPS的功能是向家的方向散发肉骨头的香味,霍德反驳说狗不需要GPS也能找到家,然后他俩在狗需要一个四维聊天软件上达成一致,这个聊天软件有lick user interface,并可以通过储存的profile向对方的狗散发自己的气味。我们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产品,于是在dog user interface上做了更深入的讨论,并且在餐巾纸上画了很多草图,服务员态度很好,没有问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多餐巾纸。

在等待结账的时间,我们又讨论了一下一只猫会为自己设计什么软件。安东尼说猫其实是种很独立的动物,它很讨厌被petted。所以猫一定需要一个秘书式的软件,专门替它安排和处理要求pet的appointment。。。

我发现很多码工都喜欢养猫而不是养狗,原因之一大概就是猫的独立精神吧。当码工们赶deadline几天不着家时,猫也能够照顾好自己,对于码工来讲,猫是最low maintenance的宠物。

和比自己年轻的人在一起真好,这样会让自己也觉得更年轻更有活力一些。MS的平均年龄现在大概是33..5岁吧。我才27,还没有做好步入那个年龄群的准备呢。

不过有时候年龄也说明不了问题,我不可避免地想起左罗来。每个秋季,我就总觉得有一个virtual左罗在我附近的某个地方。在MS campus里的总能看见左罗的背影,走在Redmond或者Bellevue的街上,总能看到左罗半隐在街角,在我沿着Lake Sammamish Pkwy开车时,我就能看见他站在水边向我微笑和招手。

我希望左罗在来世里过得很幸福。在我希望这一点的同时,我又很矛盾,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信仰,所以很难想象来世会是什么样子。过去我想过说服自己相信来世,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的证明方法。我直觉里渐渐觉得人死后生命会以某一种形式存在,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形式,我还是没弄明白。

我把车停在离building 7有一个block之远的building 9前面的停车场,这样可以保证我进办公室前能走上一段路。

这时候天已经晴了,还有一点太阳,在路过soccer filed的时候,看见汤米和一些人在踢球,我向他挥了挥手,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想起前几天和鲍波讨论:码工是不是也有一个七年之痒?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在MS工作个6-7年,可以挣个两百来万然后去个安逸的地方开个小店,今天出现这种结果的机会就是零。

我和鲍波在“基本为零”还是“绝对是零”上争论了一会儿,一致同意修改为“基本为零”。

那么7年后,我们这些新码工的路在何方呢?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能走进管理层这条路的。这个时候鲍波一反以往对MS的热爱,振聋发聩地指出:我们每个人离去telemarketing的工作就一步之遥!鲍波以一个老鸟的资历告诉我:我在MS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他们预期离开MS的时间,大部分人的这个预期时间都在5年以内。鲍波最后加了句:你还指望今天的公司向你爸他们那辈的公司一样,管你一辈子?

在我正要步进building 7时,我看见了Yuki。她正穿过西边的那片草地,秋风里她的身形显得特别瘦小,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Yuki进入我们组已经有半年了,但我和Yuki在building 7外面碰面还是第一次。我似乎从来就没期望过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到她,因为我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一个宅女的话,那一定就是她。

我向她打了声招呼,问她在干嘛。她举起一只手,手里拿了个东西。等她走进点了,我看清那个东西是一个蘑菇。

“你去采蘑菇了?” 我问。

“我只是觉得想在外面走一走。” 她回答道。

“你在干嘛?” 她反问我。

我把刚才路过球场边捡的一块白桦树皮秀给她看,然后说:”我也出来走走。“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我们身上,我们不约而同地没有进building,而是向旁边草地的一张椅子上走去,43秒钟后,我们坐在那张椅子上开始聊天。

能感觉到,我们都为此时不在办公室里赶RTM deadline有点轻微的内疚,不过鉴于在半年时间里我们几乎就没有正式说过话,我们决定暂时把deadline放在一边。

我告诉她我和马迪,安东尼,霍德在饭馆里讨论的猫狗的软件问题,说完后我有点后悔,她会不会觉得聊天聊这个太无聊?

Yuki把背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好像是在思索什么。我也跟着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天。我们看不见彼此,但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然后Yuki开始说话了,她的话让我惊讶。

“我们,做为人类的我们,总是背负着作为高等动物的负担。但是我们从来把自己和其它动物区别开来。你说说看,除了想努力证明我们不是普通动物以外,什么可以被称为人的行为?既然我们没法把自己和其它动物区别开来,那么computer为什么就不能是EveryAnimalMachine?”

Yuki的话如此深奥,深奥到在空旷的空间里居然让我听到了回声。

“那么说,人其实和别的动物没有区别?” 我直起身子来问。

“Not exactly。” Yuki也直起身子来。一只蚂蚁在她的左手背上爬行,她用右手中指一弹,蚂蚁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一只蚂蚁,居住在一个巨大的蚁穴中。你将对明天和今天有什么不同毫无概念。就是说,一千年后,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你回到蚁穴中,和你今天回到的蚁穴在概念上没有什么不同。而我们人就完全不一样,我们认为明天和今天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Yuki的蚂蚁的例子我没有太听懂,于是她继续给我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蚂蚁的时间观和人类的时间观完全不同,蚂蚁没有历史的概念,对于他们来讲只有当前,没有今天和明天的区别。”

“这么说,是长期记忆和短期记忆的区别?” 我问。“不是记忆长短的区别,是。。。” Yuki继续说。。。

半个小时后,我们起身进building 7,Yuki走在我身边,让我再次感觉到她的瘦小。我突然为前天给麦可买吃的时,没有给yuki分点而感到不安。“明天我要给她买点snack。” 我在心里暗暗地说。

8:00回到家,洗了个澡。一般来讲,weekends和weekdays对我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个weekends好像有点不一样。。。

一个MS码工的鸡零狗碎(二)

Posted: October 10, 2010 by lefteyefocus in 听聊斋

10/9/2010 星期六

睡了大概4个小时,9点起床,外面在下小雨,非常典型的西雅图的秋天。9:30时,我又进了office。原因嘛自然还是为了12天以后的deadline。虽然我们重来没有赶上过deadline,嗯,这个我好像昨天已经说过了。

麦可的门还锁着,也听不到里面敲键盘的声音,我想凌晨4点的时候他还没寻短见,应该不太可能寻短见的,所以也没有太担心。

我以前早上喝咖啡,后来体检的时候医生说要少喝咖啡,于是我改成喝Coke,后来体检时医生又说要少喝Coke,于是我改喝diet Coke。10:30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三罐了。我想下次体检时要问一下医生,喝三罐diet Cokes和喝一罐Coke,哪种方式更好。

中午以前的时间,我基本上是写不出任何code的,于是给一些test case加注释。这个活儿很无聊,没干一会儿我就得找点东西来提一下神。对我来讲,能提神的东西不是太多,其中一项是从桌面装的widget 上看MSFT的quote。

我第三次看它时,价格依旧是$24.57,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六。

其实我就是凑个热闹,像我这样才加入MS两年半的人,是没有多少股票的。就这点股票还要5年后才能fully vest。星期五MSFT涨了$0.04,我比星期四时富了$5.44,我不知道我算是个winner,还是一个loser。

快傍晚的时候,麦可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从他耳边到脖子上的压痕我可以推断出他用书做枕头在办公室里睡了一大觉。

我还在想哪几本书摞起来高矮比较合适做个枕头时,麦可说话了。他说谢谢我昨天从他门底下塞过去的巧克力和薯片,他说:“可惜的是薯片全碎了。” 然后麦可宣布,从今天开始,他只吃二维的食物。

走廊的斜对面的办公室门后传来的”咯咯咯“的笑声,那是Yuki的办公室。竟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来办公室了,或者,她就一直没走?

如果她一直没走的话,她是为了陪麦可?她刚才笑什么?我突然想,她会不会对麦可有意思?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我毫无经验,所以,我的猜想完全做不得准。

汤米今天没有来,他和我一样,也是组里的SDET。别看他是组里的老鸟,他比我要小好几岁,UW毕业后就进了MS。他每个星期六雷打不动地要去Pro Club健身2个小时,然后就是和girls的social time,不过我们从来都没见到过他的那些girls。

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never ask what you are doing in your spare time,所以我们也从来没有问过汤米他的girls在哪里。

汤米学了CS并且进了MS是件很奇怪的事,汤米的父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们坚信Computer就是传说中的潘多拉盒子。汤米的父母每星期会都会给汤米打三次电话,电话的主要内容就是说服汤米quit from MS。

我们大家都很喜欢汤米,他算是我们中间最活跃,最单纯的一个,而且他是我们六个中唯一每天洗澡,每个星期做laundry的人。我没有干净衣服穿时,就去他的壁橱里找,每次都不会失望。

我说汤米是我们六个中唯一每天洗澡,每星期做laundry的人,可能有点不准确。苏珊每天洗不洗澡我不知道,但是她也每个星期做laundry。但是她的衣服我没法借来穿,所以她的这个优点可以忽略不计。

和汤米不同的是,苏珊的父母没有觉得computer是潘多拉的盒子,苏珊应该算是女承父业,她的爸爸是个IBMer。

虽然女承父业,苏珊对IBM却怀着由衷的仇恨,在她上大学前,因为IBM把她爸爸transfer到不同的地方工作,她们搬了八次家。然后再前些年IBM搞转型时,把她爸爸给解雇了。在苏珊眼里,没有比IBM更evil的公司了。

苏珊是个少见的女性coding maching。干计算这行的女性不少,但是热爱coding的极少。苏珊的工作是给打印机写driver,我觉得她应该去做一些更有影响力的产品。

8:00左右,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415-*******,是婶婶从San Francisco打来的。每年这个季节,婶婶就会狂给我打电话,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她就想找人聊聊左罗。在美国,她能找到和她聊左罗的人,就只有我了。

左罗是我堂弟,小我两岁。他本来和我在一个大学里读书,也是学CS。我是因为他在那个学校,才申请那个学校的。但是就在毕业前的那年秋天,左罗出事了。后来调查结果是,他大概是因为游泳时头撞了池壁而晕厥,等被人发现从游泳池底救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从那以后,婶婶就有把我当左罗一样来看待的迹象,她一想左罗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有的时候也很想左罗,我想,如果他还活着,他的coding应该和麦可一样强,因为他和麦可一样nerdy。

但是这次婶婶没有和我说左罗,她说叔叔从星期五下班回来以后就有点不太对劲,但是问他他什么也不说。我想了想,告诉婶婶MS星期五大头发邮件说医疗保险两年后开始改革,可能我叔叔是因为这个事吧。我叔叔婶婶都50多了,正是最担心健康的年龄。婶婶问:改什么革?我说:简单地讲就是以后看病要自己掏一部分钱了。

和婶婶又聊了几句,婶婶挂了电话。我走出自己房间,看见鲍波过来窜门。鲍波大概是听见我在电话里说MS两年后医疗保险改革的话,发表了一番见解,大意是说,现在MS的医保制度实际上是让少数人揩了大部分MS员工的油。所以医保必须要改,而且力度应该更大一些。

鲍波在我们六个中年纪最大,今年36岁,他也是我们六个里唯一的一个phd。因为年纪大,所以鲍波也就经常倚老卖老。他常对我说的话就是:你们这一代啊,没有自己做过主板吧?没有自己开发过程序语言吧?

鲍波虽然资格老,但是到了SDET2后就再也没升上去。每年的review,股票也从来都拿不到100%。我们觉得他的老板或者MS大概是想用羞辱他的方式让他自己辞职,但是鲍波仅仅是在拿到review number的当天抱怨几句,转天就表现出对自己的组,对MS更深程度的热爱。

还有谁我还没有介绍?哦,艾理!艾理如果不是天才,那就是运气太好了,他用了6年从DEV1升到architect,他也是我们里面在MS工作最长的,已经8年了。我们估计艾理大概称2百万以上的身家,可以说是真正钻石王老五一枚。他和我们合租在拥挤的apartment里应该是仅仅出于害怕寂寞。